第32章: 名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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院长的葬礼在县城的殡仪馆里举行,举行瞻仰仪式后,直接火化。场面庄严而肃重,哀歌延绵不绝响彻整个殡仪馆上空,而跪在冰棺前哭泣的只有院长那干瘦的妻子。

沈暮雪走近冰棺,对着遗体鞠了个躬。她朝里面看了一眼,瘦骨嶙峋的院长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,仿佛一具蜡像。他是得肺癌死的,被病魔折磨了两三年,瘦的不成样子。

沈暮雪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,她并没有觉得太悲伤,也没有觉得轻松。在她的记忆中,院长与孩子们并不太亲近,除了院里有重大事情或者有人来领养孩子的时候,他才会在院里出现。其他时间他们几乎见不到院长,院长不在的时候,就由陈大发行驶他的权利。

沈暮雪左右看看,并没有看到什么熟人,既没有孤儿院的员工,也没有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小伙伴,来吊唁的人似乎都是院长家的亲戚。

沈暮雪退到门边,在一条长椅上坐下,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。突然,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胖胖的身影挡住了大半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。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上去,亲热的叫着,“张妈妈!”

胖胖的大婶疑惑的看着她,显然没有认出来,“张妈妈,我是暮雪啊。”沈暮雪激动的强调了一句。

“哎呀,是小雪啊。”张妈妈骤然记起来,拉着沈暮雪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,好好打量了一番,“哎呀,你看,都长成这么大姑娘了,真俊呀。”张妈妈欣慰的看着她,忽然话锋一转,“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,一个一个出去后就把孤儿院给忘了,没见一个回来看看的。”

沈暮雪笑笑,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。确实,自从考上大学,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。每个寒暑假和节假日都在做兼职,毕业没多久又出了那件事。以至于,一晃眼快十年没回到这个小县城了。

“怎么样?一会儿回院里看看?”张妈妈问她。

“嗯。”

“行,你等等我,我去祭拜一下,一会跟你一块儿走。”张妈妈说完朝冰棺走去,她对院长老婆安慰了几句,又围绕着冰棺走了一圈,献了一枝花,鞠了个躬,静默了一会,朝暮雪走了过来。

“走吧。”张妈妈说。

“不等院长火化了吗?”沈暮雪问。

“不等了,人死了就那么回事,再说了我们也看不见火化,只有直系亲属才能看。”

沈暮雪随着张妈妈走出了殡仪馆。从殡仪馆到孤儿院要坐10站的公交车。路上,张妈妈问,“小雪,你最近怎么样啊?”

“还好。”

“还好?你这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。”张妈妈叹了口气,继续说道,“你的事我也多多少少听到一些。说实话,孤儿院出去的孩子犯个事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儿,可是我绝对不相信我的小雪会做那种事。你是我看着长大的,你的秉性我最清楚了。”张妈妈忧虑的看着她。

“原来您什么都知道呀。”沈暮雪低着头,因为让关心她的人失望了,她心里觉得很难过。

“咳,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,就是这样的。”

公交车在孤儿院的门口停了下来。沈暮雪下了车,几乎认不出来这就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孤儿院。整个院子砌了红墙,正门是个硕大的铁门,非常气派。她记得以前的门小小的,仅供两三个人同时出入。

进到院子里,地面也不再是红土地,而是草坪、软软的塑胶地还有林荫小道,整的像个小花园。房子也不再是小平房,而是一栋五层的建筑,矗立在院子正中央。

“怎么样,是不是认不出来了?”张妈妈看着她傻愣愣的样子,笑着问她。“前几年,有人捐了款,把整个孤儿院都重新修葺一番。现在孩子们的条件也比你们那时好多了,有空调,热水器、6个人一间房,每个人都还有自己的一个小衣柜呢。”

变化太大,沈暮雪是真的看不太出来自己当年生活的影子了。

“你先自己转会,我去做饭,中午就留在这儿吃饭啊。”张妈妈说着,往后厨的方向走去。

沈暮雪绕道院子后面,还好,那颗大香樟树还在。她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白夕颜。

六岁的她被送进了孤儿院,懵懵懂懂的走到了香樟树下,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正在挖蚯蚓。小女孩听到背后有声音,转头看见了沈暮雪。她盯着沈暮雪看了一会,然后站起来说道,“你的裙子真好看!”说着伸手摸她的裙子。沈暮雪躲避不及,雪白的裙子上沾上了湿湿的泥土。

沈暮雪赶紧去擦裙子上的泥土,难过的想哭,奶奶刚过世,现在裙子弄脏了,她不知道谁能帮她洗裙子。小女孩却表现的满不在乎,伸出她的小脏手说,“你好,我叫河生,你是新来的吧。”

沈暮雪没理她,转身跑回了院长办公室,他们正在办理沈暮雪的寄养手续。大人们聊了很久,沈暮雪有点后悔这么早进来。突然,她看到门开了一条小缝,一个小脑袋钻了进来,朝她招招手。沈暮雪跟小女孩跑到了院里秋千架旁,一人一个秋千,一边荡着一边聊天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小女孩问。

“沈暮雪。”沈暮雪脆脆的回答。

“暮雪怎么写的?有什么意义吗?”小女孩问。

沈暮雪在地上写上自己的名字,又对她解释道,“这是我爸爸给我取的名字,因为我是傍晚深的,那天下着大雪。所以叫暮雪。”

“你的名字真好听,不像我的,太难听了。”小女孩抱怨道。

“你叫河生?是怎么写的?”

“这还用教嘛,河生,就是河边生的。”小女孩觉得挺没面子,突然,她似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。“对了,我可以给自己改名字,我也要取个好听的名字。”说完就跳着跑开了。

再见到河生的时候,是晚上睡觉了。所有的孩子都睡在一个大通铺上,临睡前,河生钻到了沈暮雪的被子里。

“咳,我给自己取好名字了。”河生神秘兮兮的说。

“叫什么?”

“夕颜?怎么样,好听吗?我在童话书上看到的,而且夕颜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。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我,你觉得呢?”河生问她。

“嗯,那你姓什么?”沈暮雪问。

“姓?我没有姓,我是被人在河边捡到了,所以院里的人都叫我河生。哎,不如这样吧。”虽然才刚认识,但沈暮雪觉得河生总是能想些稀奇古怪的点子。果然,她说道,“我就跟你姓吧,我也姓沈,叫白夕颜。我比你大可以做你姐姐。”

沈暮雪不置可否,她是独生女,没有姐姐,也不知道有姐姐是什么感觉。

“好了,就这么决定了,睡觉。”就这样,这个曾经叫河生,现在叫白夕颜的小女孩把一切都决定了。

“小雪,来吃饭了!”张妈妈在厨房叫她。

沈暮雪循着张妈妈的声音走进了厨房,厨房很大,所有的设施都改成了现代化装备。抽油烟机,燃气灶一应俱全。

桌子中央有一张大桌子,张妈妈已经炒好了几个菜。“只有我们俩吗?其他人呢?沈暮雪问。

“院里的老师带着孩子们都去省城博物馆了,就留了我和看门的栾老二。”张妈妈把筷子递到暮雪的手里,催促她多吃点。

“小雪,还是一个人呐?”张妈妈试探的问。

“嗯。”

“早点成家,也好有个依靠。当年啊,你要是被那家人领养走就好了,可能现在命运大不一样。”张妈妈开始了叨叨。沈暮雪也记得当年有一对来领养的夫妇特别喜欢她,来看了好几次,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有音讯了。“后来才晓得,也不知道是哪个坏心肠的家伙对他们夫妇俩说你有先天心脏病,这样,她们才放弃了你。哎,这都是命啊,不提也罢,不提也罢。”

沈暮雪也无奈的笑笑,原来是这么回事,后面这段她倒真不知道。

“你还跟河生在一起吗?”张妈妈又问,明明白夕颜已经改名了,张妈妈还是管她叫河生,所以白夕颜特别不待见张妈妈。

“嗯,我们在一个城市。”

“从小,你们俩就喜欢黏在一块,那个孩子可不简单,你呀还是和她保持点距离好。”张妈妈依然不喜欢白夕颜。

“张妈妈,怎么能这么说呢,要不是夕颜,我就上不了大学了。”沈暮雪为夕颜辩解。

“你考上大学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,跟她有什么关系呀?”

“当年不是只有一个大学赞助名额吗?我和夕颜都考上了,可是夕颜为了让我上学放弃了。”沈暮雪以为事情过去太久张妈妈忘记了,于是一一为她道来。

“唉哟,傻姑娘,张妈妈年纪大了,记性可不差,当年是只有一个名额,也有两个孩子考上了,可那个孩子并不是河生,而是何玲。但奇怪的是,拿到录取通知书没多久,她的通知书就不见了,怎么找也没找着。于是,只能让你去上学了。当时那些保育员还说是你偷的呢,我跟她们吵架,说我的小雪是绝对不可能偷”张妈妈继续说着那次的事故,可是暮雪却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了。

她清楚的记得,夕颜给她看过那本通知书,那上面确实写着夕颜的名字啊,怎么又是何玲的呢。如果仔细回想,那本通知书确实有点怪,就是名字的地方似乎有被擦过的痕迹。然而,当时对于两人都能考上大学的沈暮雪太兴奋了,压根就没有深究这件事情。

“这么大的事情,我怎么不知道呢?”沈暮雪问张妈妈。

“哎,何玲那孩子的性格比你还内向,通知书丢了害怕的不行。再说当时院长也不想把事情闹大,让我们偷偷的找了,就是没找到。”

“那何玲现在去哪了?”沈暮雪问,她深知对于一个孤儿院孩子来说,每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是有多么珍贵。

“还能怎么样,没读大学就去打工了呗,听说后来找了个工厂的男人早早的结了婚,又连生两个女儿,婆家人很不待见呐。”张妈妈叹息着。

沈暮雪心里有点难受,从某种意义上讲,也可以说是她夺走了何玲改变命运的机会。既然夕颜没有考上大学,那夕颜给她看的那本通知书又是哪儿来的?难道是她偷了何玲的?沈暮雪想到这里,惊出一身冷汗。

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,已成定局,她也没有勇气再去质问白夕颜,她有点害怕白夕颜是为她偷了何玲的通知书。可是,如果是为自己偷的,那夕颜为什么又说是自己的通知书,而且一再强调为了暮雪的前途放弃了升学的机会呢。沈暮雪不敢再细想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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